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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冷的8月连载二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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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逞强

通过网络医院的普通号,通过公共网络平台是无法约到专家号的,最近的也要排到15天以后了。医院在北三环边上,距离父母的住处很远,我们必需要早早出门。此时天已经渐渐大亮起来,往来的人流越来越密集,车辆也越来越多,时不时传来汽笛声,烟火气息渐浓起来,摆摊的,上班的,路过的,看病的,都挤在门口,随着太阳的升起,变得有些喧嚣。等父亲和妹妹都来了以后,我们收拾好东西,上了车赶往市里。

此时母亲已经可以走动了,精神也好了些。终于在将近中午时,抵达了目的地。接诊的大夫是一位中年女性,面无表情,态度很和善,看见母亲这种情况,即刻安排检查,确定病灶,听说我家住在很远的郊区以后,先是开了几天化栓的静脉注射剂用来应急,然后等检查结果出来再确定下一步方案,她建议我们这几天直接去当地的卫生所注射化栓药,一般都会接收的,然后特意给开了一个条子。我的心里着实充满了感激。后来接触的多了才发现其实她是一位副主任医师,有时看专家门诊,有时看普通门诊,我们还是很幸运的,我也特别希望这么善良的医生将来一定要有好福气,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七年了,我已经忘记这个医生具体的名字了,连姓什么都不记得了,我记得她很善良,就称她为善大夫吧。我觉得我们从这么远的地方去看病,善大夫对我们的态度没有很恶劣,我就算很满足了,后来还帮我们约CT、约核磁,最后甚至想办法帮我们约住院的病床,这真是叫我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激。按理说核磁检查一般都会很久的,但我母亲的这个核磁第三天就给安排上了,这多亏善大夫。

核磁检测的结果显示脑梗死,同时伴有基底动脉狭窄,善大夫看了这个结果语气深沉,表情凝重,她试图解释清楚,但我完全不懂,我只记得大概的意思就是基底动脉已经非常狭窄,如果基底动脉处再发生梗死,人就非常危险,绝不是简单的半身不遂那种后果。她没有表明到底有多危险,但我能感到那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危险,我呆呆的、傻傻的,大脑一片空白,像是在做梦,善大夫说我母亲的情况很严重,建议我们住院观察治疗,越早入院治疗越好。我点点头,六神无主,一切听由她安排吧。

通过在家里几天的输液治疗,母亲的症状有了很大的缓解。我们一边安慰她,一边焦虑的等待着床位,在北京住过院的人都应该知道,医院里一床难求,要么找人托关系,要么花大价钱找黄牛,否则只能在家排队等着,如果是急症的,也只能在急诊室租张床位等着。那时医疗资源非常紧张,即使现在我也仍然没有感觉好多少。又经过三天的等待,第四天上午九点多善大夫给我打电话,急促的催我赶紧去住院,那天刚好有一个床位,这叫我始料未及,立时心生感激,我赶紧放下手头的事务,用最快的速医院。路上我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,生怕她走丢,我也不知道她还能陪我多久,一天?两天?她疲惫地靠在座椅闭着眼,我把她的手攥在我的手里,偷偷地拍了张照片,我也不知道这一去她是否还能回得来,我想多留点念想,留下她一切可以挽留的……

病房不大,四张病床,窗子朝南,门朝北,东西两边各自摆放着两张病床,挨着东墙靠南窗的床位是母亲即将入住的,其他几张床上也都住着年龄大的阿姨,病房门口是长长的走廊,走廊对面是护士办公室。我把母亲安顿好以后,独自去办理入院的手续,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忙碌总算忙完了。

母亲躺在床上吸着氧气,滴着静脉注射液,痛苦地闭着眼。我坐在母亲旁边的小登上休息,有时间观察一下屋里的其他病人,东北角挨着母亲的床位的阿姨满头银发,歪靠在床头,似乎闭目养神,似乎思索着心事,西南角的阿姨子五六十岁的样子,坐在床沿,挂着吊瓶,吊针插在右手手背,但手却没有闲着,自然地剥着橘子,悠闲地往嘴里塞着橘子瓣,时不时地朝我看来,偶尔我们四目相对,竟有些尴尬,迫使我把目光移向别处;西北角的病人头朝北,面向墙壁侧躺着,我看不清她的面貌,只不过身材看起来挺壮硕。黑褐色的头发很浓密,看不出年龄,床边坐个一个护工模样的人,年龄大概二十七八岁,个头不高,红黑色的皮肤,小心翼翼的削着苹果皮,不住地打着哈欠,看样子就是那种为了生计操劳,不注重保养的人。

“小田,几点啦?”西北床的病人问道。

“两点四十了。”护工答道。

“老陈走了吗?”西北床问道,

“走了,刘姨。”

“我儿子来了吗?”

“没看见,好像没来。”

刘姨说话的时候每个字都清晰响亮,语气生硬,有些语调还拐着弯儿,听口音满嘴的京味儿,应该是地道的北京人。护工是外地口音,我听不出什么地方的。

“我儿子今天可能是有事儿没来,他平时挺忙的。”

“嗯。”小田应付着。

“姆们找你来伺候我,是花了钱的,你们不能光想着挣钱不干活儿,凡事有点眼力劲儿,别让我老说你,姆们素质高不愿意计较,要换成那素质差的,早就不是这个态度了。”

小田没有回答,继续手里的活。

“扶我起来,我坐会儿”刘姨命令道。

小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,起身迎上前去馋她,在脑血管疾病的摧残下,我看到她似乎整个身体都已经失灵了,动作显得异常笨重和没有支配力,肥胖的脸上挂着两颗好似睁也睁不开的眼————她,竟然是盲的。

病房不让呆太久,家属探视的时间好像只有半个小时。我坐了没一会儿,就被护士赶了出来,只能第二天下午两点才能探视。

把母亲送进了病房我揪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,顿时有点空虚,也有点焦虑,像是参加考试,刚出了考场,等待成绩,也像是打了官司,刚开完庭,等着宣判,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迎接我的会是什么。

因为创业被骗,那时我并没有工作,可以专心伺候母亲,第二医院,因为还没到探视的时间,我坐在车里等着,用手机给小姨汇报着母亲的病情,不一会儿左侧空着的车位停了一辆吉普,我好奇地看了看,八月的北京并不凉快,而且市里的温度要比郊区高,可能为了享受自然风,吉普车半开着窗,透过车窗我看到车上坐着一对男女,男的带着鸭舌帽,抽着烟,四五十岁年纪,女人侧对着我,看不清样貌,留着披肩的长发,俩人轻声地聊着什么,我瞥了一眼,便转过头继续看手机上的消息,不一会儿两人下了车,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离开了。

看时间差不多,我便拎着准备好的东西走进住院部的走廊,此时住院部的门正好开放,我径直奔向母亲的病房,母亲这一天的状态好了很多,脸上有了血色,见我过来看她,露出了这几天难得一见的笑容。母亲本就是性格开朗的人,而且他们这一辈老年人天生都有一种“社交霸气症”,跟谁都能聊起来,经过二十四小时的接触,和东北床、西南床的两位阿姨竟然能熟络地说上话了。看她状态有了改变,我的心情也一下子明亮了起来,她向我诉说着昨天的治疗情况,有点恢复平时话痨的本领了。我默默听着,边上几位病人也都有各自家属陪着,我乍一回头,看见坐在西北床刘姨边上的家属,带着鸭舌帽,竟是那个开着吉普车的男人。“这是刘姨的老公?”我琢磨着。我咋摸咂摸嘴,咽了口口水,一时有点懵,也没听清母亲说什么。那男人此刻正用力给刘姨按摩着没法动弹的躯干,并没有见到同他一起来的那个女人,我猜想她可能是找某个角落等着去了吧。男人没有说话,很沉默,一直拍打着刘姨的臂膀。只是刘姨一直在抱怨小田。

刘姨愤愤地指责小田不听话,不会伺候人,还总爱顶嘴狡辩之类的,小田没吱声,只是移向门边默默地站着,我能感受她的委屈和无奈,鸭舌帽男人依旧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。这边刘姨越说越起劲,说着说着竟然激动地大哭了起来,边哭边嚷道:

“小田,你自己说,是不是不给我倒水,也不给我接尿,花钱雇了你,就这么伺候人的吗,我非得把你换了。一个外地人你狂什么狂!”

看她情形如果要是能动的话,她一定会伸手去打小田,仿佛忍受了很久了委屈,终于等到有人来为自己撑腰,可以出一口恶气了。其他病人和家属都停止了正常交流,把目光聚焦在这边。

小田原本黑红的面色,此时变得通红,站在一旁被气的鼓鼓的:

“我没有,我没有……,陈叔,我这一宿,睡不了几个小时,刘姨隔一会就叫我,隔一会就叫我,刚尿完又说尿,尿又尿不出来,我洗个澡,上个厕所,一会不在都不行,我白天忙累一天,晚上睡一会儿都不行……”

“你胡说八道,我这本来就看不见白天黑夜的,现在又得了这么个毛病,没法动弹,多让你干点活冤枉吗?你这外地人怎么就这么矫情,花钱雇你就是让你来干活的。”刘姨赶紧打断小田的话。

鸭舌帽男人这时终于开口劝导刘姨“别生气了,这么多人看着呢!丢不丢人?”语气不软不硬。

男人的话起了作用,刘姨没再往下说。护士听见吵架,赶紧过来,也跟着劝了起来,提示他们心脑血管的病人不能生气,这个小小的波澜才就此打住。

男人在房间没再停留,打了两句圆场的话,就出去了。刘姨呼了两次老陈的名字,见没人应答,便不再问了。直到探视的时间结束我也未见老陈回来。

等到出院以后母亲才和我说起,刘姨和老陈都是地地道道的北京本地人,都是普通职工,刘姨年龄比我母亲长一岁,据刘姨自己说,在她四十多岁的时候,乱用化妆品发生了事故,弄瞎了双眼,自此开始了盲人的生活,原本只是盲,生活也还能将就,近几年又得了脑梗死,身子又瘫了,这是她因为脑梗第三次入院。刘姨入院以后先后找了三个护工,小田是第三个,之前的两个都辞职不干了,前两个护工价格便宜一些,一天是元,这个小田脾气好,能干活,也能受苦受累,但价格要贵一点,一天元。现在想来这大概是小田没被换掉的原因吧。

医院的时候,稍早了些,跟着很多人一样在门口等着,听其他家属叽叽咕咕地聊天,说是有个病房住进着电影明星优优的父亲,这个大明星的父亲也是一位明星。我好奇起来,“既然也是这个住院部,怎么没见过呢?”正思忖着,远远望见老陈和他女伴来了,两人牵着手俨然一副夫妻伴侣的模样,直到快走近这边的等候区,才放开手,刻意保持距离,一前一后地默立在了走廊两边,上次没有看清老陈女伴的模样,这次我仔细端详了一下,年龄在三十多岁的样子吧,身材匀称,中等个头,瓜子脸,杏仁眼,皮肤白净,很会打扮,看起来很年轻,颇有几分姿色。护士打开病房的入口,我们家属鱼贯而入,母亲坐在床边和对面病友聊着,今天的状态又比昨天好了一些,大概我心里有点不自在,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门边的刘姨,刘姨倚靠在支撑起来的病床上,小田仍旧耐心地为刘姨梳理着头发,并不介意刘姨对自己的刁难,旁边的桌上摆放着刚用过的湿毛巾,看样子刘姨刚刚擦过脸。

我坐下和母亲打了招呼,又被介绍着和旁边的王姨打招呼,刚刚坐定,老陈也和他女伴也一前一后跟了进来,刘姨听见自己男人来了,顿时喜笑颜开,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八度:

“老陈,外头热不热?”言语间充满了温柔的关切,也难掩开心。

“小李子也来看你了!”老陈回答道。

刘姨咧开的嘴角马上就僵在那里,楞了一下,继而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:

“来了哈!”

因为她看不见,就冲着声音的方向点头示意。

“老陈,把咱家的苹果给小李子拿一个。这个苹果特好吃。”她把“咱家”两个字说的特别重,好像在宣示主权。

小李子拎着装有水果的塑料袋,站着边上随声答应着。

老陈闲聊了几句,又开始给刘姨僵硬的身体做按摩,看上去手法也不专业,还不如我按的好,我还只是从杂志上看来的。看了一会儿,小李子自觉无趣,一个人回到走廊呆着去了。

刘姨喋喋不休地和老陈说着闲话,没有目标,没有主题,却诉说不尽。老陈只是听着,听上去刘姨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狠角色,邻里四坊、亲戚朋友、同学同事无不对她礼敬三分。但在爱情面前,她还是表现得像一只猫咪一样温顺,病痛和残疾并没有压垮她对爱情的执着,见到自己心爱的男人还是忍不住收拾一下本已不堪的面容。

和昨天一样,仍旧没待一会儿,老陈又出去了,留下刘姨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。

接下来几天每次去探望的时候,照例都能看到老陈,有时带着小李子,有时不带,象征性地揉了揉刘姨的四肢就偷偷跑出去抽烟,没一会儿就走掉了。对于刘姨这种瞧不起外地人,又尖酸刻薄的人,我是不愿意和她有什么交集的,所以基本也不怎么打招呼,估计打了招呼人家也不一定待见我,何况她看不见。同病房的王姨算是和刘姨说话比较多的人,有一天老陈仍旧看了一眼发妻后又和小李子匆匆地离开了,王姨终于忍不住问刘姨道“老刘,那个小李子是你们什么人啊?”

刘姨“呃……”了一声,然后顿了顿:

“她是姆们家一个特别好的邻居,见我眼睛看不见,特别关心我,经常来我家帮我做饭,来送好吃的,姆们两家相处的特别好,都已经十多年了。”

王姨听完了没有再说话,找了个别的话题岔开了。原来在刘姨的世界,真的只有她自己看不见。后来我想这或许是刘姨给自己尊严的最后一点伪装吧。

刘姨整天躺在床上除了昏睡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,失去视觉本就无法感受外部环境,经常黑白颠倒,再加之身体活动受限、心理压抑,让她原本尖酸刻薄、蛮横无理更加肆无忌惮,身边的人都在忍受她的折磨,包括病友、护士,她有一点儿不顺意了就吵吵嚷嚷的,不是这疼就是那疼,大半夜的也不让人睡觉,对小田的刻薄更不必说,并没丝毫的改善,仍旧每隔一会儿就要问小田几点了,时不时地就要屙屎屙尿,一言不合就恶语相向。小田偶尔嘟囔两句,但对刘姨还是尽心尽力地伺候着。

虽然她的性格和行为很让人生厌,但当她提起自己儿子的时候,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点平和,感受到一点可以交流的空间。每当在别人面前提起她儿子,她便是满脸的骄傲,略显凌乱的额头下眉飞色舞,脸上的横肉也都一起散发骄傲的光芒。对自己儿子的称赞不许有半点的怀疑和否定。她把自己儿子夸得那么好,但我却从来没他来过,刘姨住院时间比我母亲早几天,可能他那时候来过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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